来源: 作者: 时间:2019-12-20
摘要:本文从成长主题的视角对伍绮诗的代表作《无声告白》进行解读,主要分析主人公莉迪亚在儿童和青少年时期分别经历的两次重大性格变化。伍绮诗形象刻画了莉迪亚在与父母及他人的交往和冲突中如何克服恐惧,摆脱他人的期待,走出迷惘和彷徨,最终自我意识觉醒的过程。本文旨在通过对主人公童真的幻灭和自我意识觉醒的分析,展现其勇于追求真实自我的勇气,强调当代青少年应当“成为你自己”。
关键词:成长,《无声告白》,莉迪亚,自我意识
伍绮诗(CelesteNg,1980—),华裔美国女作家,其处女作长篇小说《无声告白》(EverythingINeverToldYou)2014年一经出版,便成为当年美国亚马逊网站最佳图书,并获得美国国家公共电视台以及《娱乐周刊》《学校图书馆期刊》《赫芬顿邮报》《书目》等数十家媒体资讯平台的极力推崇。该小说探究了身份危机、人生成就、种族、性别、家庭及个人道路等方面的问题。韩裔作家AlexanderChee在为《纽约时报》撰写的关于《无声告白》的书评中说道:“这样的故事即使我们听说过,迄今为止,也从未在美国小说里见过。”[1]
《无声告白》一开始就以莉迪亚的死亡震惊读者。随着对莉迪亚死因的探索,一直隐藏在这个中美融合家庭里从未被诉说过的秘密被层层剥开。故事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的美国,主人公莉迪亚的父亲詹姆斯·李是华人移民,一心想摆脱自己的民族身份,融入白人社会,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母亲玛丽琳·李则是地道的美国人,从小就不断与当时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作斗争,试图摆脱成为家庭妇女的命运。但是,詹姆斯和玛丽琳都未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便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唯一具有白人特征——蓝眼睛的莉迪亚身上。从小承受过于沉重的爱与期待最终造成莉迪亚的悲剧,将其推向死亡的深渊。
“一个人成长的心路历程往往有一个重要的转折契机,这就是昔日童真的幻灭:从清纯的快乐堕入对人生的迷惘。掀开围绕着年轻主人公的那块美丽的薄纱,让他们正视真实的世界,是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成长小说的丰富多彩,正是在于对这个转折契机的捕捉和表现。”[2]虽然国内尚未有人将《无声告白》归为成长小说,但小说表现的主人公所经历的童真的幻灭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完全符合对成长小说的解读。
一、第一次性格转变:童真的幻灭
莉迪亚五岁那年,她的外祖母,即玛丽琳的母亲过世了。玛丽琳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只留下了一本烹饪书。“她母亲梦想着过上金光闪闪、萦绕着香草味道的生活,最后却孤独终老。像一只困在这座空荡荡的小房子里的可怜苍蝇。”[3](P82)玛丽琳要用这本烹饪书时刻提醒自己,不能重蹈母亲的覆辙,决不能一辈子围绕着柴米油盐生活在平淡与麻木之中。于是,玛丽琳回家后选择不告而别。时隔八年,她重新拾起课本,打算完成学业,实现当初的医生梦。玛丽琳离开家后,邻居们窃窃私语,揣度她离家出走的真相;詹姆斯每天将自己关在书房内,放任内斯和莉迪亚一整天眼神呆滞地看着动画片和肥皂剧,吃的只有詹姆斯永远做不好的三明治,房间和客厅总是乱糟糟的,这样的生活日复一日,毫无生机与活力。
唯一能让莉迪亚感到些许安慰的是玛丽琳留下的烹饪书。她看到“整页纸坑坑洼洼,似乎被雨水打湿过”[3](P133),想象着母亲边哭边读着这本书的情景。“什么样的女儿不愿意和妈妈一起学做菜呢?”[3](P133)她极度自责,一定是她和内斯做错了事,母亲才会离家出走。于是,莉迪亚默默许下一个诺言,只要母亲可以回来,母亲要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她会自觉刷牙,医生给她打针的时候也不哭。母亲一关灯,她就睡觉。她再也不会生病。母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她要实现母亲的每一个意愿。”[3](P133)只要能够把母亲留在家里,只要能够维护这个家的平衡与完整,莉迪亚什么都愿意做。玛丽琳回家后,培养莉迪亚成为一名女医生,完成自己未竟的理想,成为她生活的全部重心。与此同时,詹姆斯也致力于将“成为受欢迎的人”的观念灌输给莉迪亚。莉迪亚成为家庭的中心,玛丽琳和詹姆斯都围绕着她转。而作为家中的长子,内斯连想要吃一个煮鸡蛋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想当航天员的想法得不到父母的尊重,自己收集的宇航员图片没人愿意看,去博物馆也无法看到心心念念的模拟星空展,父母对他的存在视而不见,他被压得无法呼吸。终于有一天,当詹姆斯和玛丽琳外出的时候,在愤怒的驱使下内斯来到湖边,不知不觉将不会游泳的莉迪亚推入水中。他无法忍受家庭地位的失衡,他嫉妒莉迪亚,为什么她一个人占据了父母全部的爱和关注,而他就得遭受忽视和冷落。可当莉迪亚消失在水下的时候,内斯突然意识到,即使没有了莉迪亚,情况也不会有所转变。而且,这一切并非莉迪亚想要的,在父母爱与期待的束缚中,她同样举步维艰,难以呼吸。过多或过少的爱,都给内斯和莉迪亚带来了沉重的伤害。
然而,当莉迪亚沉入水中的时候,她“感到极大的解脱”[3](P150)。因为她知道母亲提出的数学题会越来越难,问题会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她再也应付不了。她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害怕、不安、迷惘、困惑,那些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并非是她所想要的。当她从容地在水下挣扎时,内斯拉住了她的手,她知道,内斯理解她,知道她的痛苦。此后,莉迪亚像溺水者紧紧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依赖内斯,因为只有内斯能够明白她的处境,给她宽慰。努力学习代数,参加舞会,报名生物课程,即使她从未在日记里写下一个字,她仍然连续十年收下母亲送给她的日记本;即使她一个朋友也没有,也愿意每天拿着话筒自言自语,只为了博取父亲的欢心。玛丽琳的离家出走和莉迪亚的落水事件成为童年莉迪亚性格转变的契机。这时候的莉迪亚已经褪去了童真与单纯,她不再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无忧无虑的五岁小孩。从母亲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将真正的自我尘封在内心的最深处,每天对父母的要求百依百顺。因为害怕失去父母,失去内斯,失去她心目中最珍贵的家庭,她便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扮演着完美女儿的角色。
二、第二次性格转变:自我意识的觉醒
自从落水事件发生之后,“只有内斯一直在倾听莉迪亚的心声”[3](P160),能够给莉迪亚带来同情和安慰,内斯成为莉迪亚生活中唯一的精神支柱。自从玛丽琳消失后再出现,莉迪亚在学校就没有了朋友,只有内斯才能让她感到不再孤单。也只有在内斯身边,她才能放下焦虑、害怕和不安,真正感到轻松自在。“从上幼儿园开始,每一天,内斯都会帮她留出一个座位——在餐厅,他会让她坐在他对面;在校车上,他把书放在自己旁边的绿色塑胶座位上为她占座。如果莉迪亚先到,也会帮内斯占座。”[3](P162)随着莉迪亚逐渐长大,父母的期待和因种族歧视而产生的烦恼与日俱增,也因此,内斯对莉迪亚来说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内斯于莉迪亚而言,就是沙漠中的绿洲,是黑夜中的微光,是茫茫大海中的灯塔,是支撑她继续生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十几年来,她如饥似渴、贪婪地依恋着内斯,内斯即将奔赴哈佛求学的消息对于莉迪亚而言仿佛晴天霹雳,莉迪亚的内心世界彻底崩溃了。尽管她曾经试图把哈佛大学寄给内斯的录取信藏起来,但最终也还是没能阻止内斯离开家。内斯终于做到了,他终于摆脱了家庭的束缚,即将开始人生新的征程。可是,莉迪亚的成绩越来越低,甚至不及格,她将永远被困在家里,在父母的夹缝之中生存,看不到希望。
内斯离开家前,莉迪亚物理考试不及格,她试图从内斯那里获得安慰和体谅。可是,内斯没有像以往一样安慰她获得过多的爱永远比过少的爱来得好。此时的他受够了父母的无视与冷落,一心沉浸在被哈佛大学录取的喜悦中,只想赶紧离开家。他明知道莉迪亚哭了,可是也按捺不住自己多年来所承受的委屈和失望,他没有理会莉迪亚,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斯离开家后一直没有给莉迪亚打电话,当莉迪亚终于接通了内斯的电话,控制不住情绪,泪水瞬间浸湿了眼眶的时候,她等到的不是内斯对她的关心和同情,而是冷淡、空洞和无情的嘲讽,对她的境遇没有丝毫的怜悯。内斯的离开对莉迪亚造成了致命的打击,此时她需要有人填补内斯的离开而对她造成的精神支柱空缺,需要一个能够让她安心、放松、可以展现真实自我的人。于是,她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坏小子杰克身上,他们的关系越来越亲密。与杰克的交往是莉迪亚反叛的体现,这种反叛既是年轻人成长过程中的一种普遍心态,也是莉迪亚对现状、对父母的反抗。同时,莉迪亚和杰克的交往也掺杂着想要报复内斯的心理因素。她明知道内斯从小就很反感杰克,还故意在他面前亲近杰克,就是为了宣泄对内斯的不满与愤怒。
然而,在与杰克的相处过程中,莉迪亚对他的印象逐渐有所改观。杰克并不是大家印象中的坏小孩,他会为莉迪亚着想,担心大家眼中“坏小孩”的他会影响她认真读书考上哈佛[3](P188);整个春天,莉迪亚每天下午都会和杰克开车出去,但没有传言中的不堪,他们只是单纯聊天而已;杰克一直就像个绅士,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在他面前,莉迪亚第一次发泄了对人们以貌取人的不满;莉迪亚终于找到愿意听她倾诉自己的故事的人,而且杰克似乎对她的故事很感兴趣,还会积极地提问;杰克还耐心地教导莉迪亚开车,鼓励她,给她自信……当莉迪亚对杰克逐渐萌生爱意的时候,她再次受到了精神打击——杰克在乎的是内斯。她想不通,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回想起他们之前的聊天内容,每次只要莉迪亚谈到内斯,杰克就显得格外感兴趣。她曾以为那不过是因为杰克喜欢她的缘故,直到最后知道真相,她才明白,一切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一瞬间,莉迪亚恼羞成怒,扬言要将杰克的秘密告诉内斯和其他人。
内斯离家去上大学,杰克吐露出自己一直隐瞒的真相,以及来自父母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促成了莉迪亚的第二次性格转变。她心灰意冷、迷茫、困惑、绝望。“至少我不会一直让别人告诉我该做什么。至少我不害怕”[3](P266),杰克的话启发了她。芮渝萍[4](P259)认为,自我认知往往表现为人物通过他人这面镜子反观自我身份和价值,经过反省后达到对自我更加清楚的认识,并培养个人适应社会的策略。杰克成为莉迪亚反观自我的一面镜子,她获得顿悟,自我意识开始觉醒。从五岁那年起,她一直战战兢兢地活在父母的期待中,她知道怎么做可以换取父母脸上的笑容,而代价是她弄丢了自己。十六岁的她终于明白,只有做真正自己想做的,才能从心底感到开心。她并不喜欢也不擅长物理、化学、生物,也不想当医生,不在乎自己是否受欢迎,即使她努力想要实现父母的愿望,但最后也只会被这些负担压垮。此时的她已经实现了独立人格和精神上的成长,不再是那个毫无想法、百依百顺的小女孩了。她决定将自己的意愿告诉父母。“她会告诉她的母亲,够了。就算她物理不及格,就算她永远当不成医生,那也没关系……她要把项链和书还给父亲,她再也不会把只有拨号音的听筒扣在耳朵上,她再也不会假装成另一个人了。从现在开始,她要做她想做的事情。”[3](P271-272)已经足够成熟与独立的莉迪亚第二次许下诺言:摆脱他人的期待,做真正的自己。
三、结语
有些青少年“常常为了改进其形象,或者为了获得父母或同伴的赞许,而做出违背自我个性的虚假自我行为”[5](P445)。然而,这种行为最容易导致其迷失自我,无法对自我身份、自我价值、自我独特性进行正确的判断。“成为你自己”几乎是美国成长小说中主体不懈追求理想的口号[6](P273)。虽然莉迪亚最终不幸溺水身亡,没有得到“幸福”,长大成人,但经过童真的幻灭和自我意识的觉醒,她最终获得精神上的洗礼,决心摆脱他人的期待,成为真正的自己,做一个心灵上的自由人,实现人格独立和精神自由。
参考文献
[1]CheeA.EverythingINeverToldYou[J].NewYorkTimesBookReview,2014(33):16.
[2]芮渝萍.文化冲突视野中的成长与困惑——评波·马歇尔的《棕色姑娘,棕色砖房》[J].当代外国文学,2003(2):102-108.
[3]伍绮诗.无声告白[M].孙璐,译.南京: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5.
本文摘自《中华少年》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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